「离开了阴翳的作用,美也将不再是美。」——谷崎润一郎(1886至1965年)。被称为唯美与感官主义大师的谷崎润一郎创作散文作品《阴翳礼讚》,从日常生活找寻美的线索。当时日本社会面临现代化,对比传统审美观,他发现西方「光亮」生活习惯,附带科学改革等意识快速渗入,迎来碰撞。本地剧团进念.二十面体改编此作并将上演《美丽的阴暗》,一同走进幽谷。 先说说谷崎润一郎的美学,大部分跟女性密不可分。代表作《刺青》、《细雪》、《春琴抄》等,全都散发女性崇拜,甚至变态美学的元素。以《刺青》(1911年)为例,讲述技艺精湛的江户刺青师清吉,遇到一名年轻少女,对其脚踝深深着迷,决定在女子身上刺青。他享受下针,彷彿完全控制过程。谁知他在少女背上刺完大蜘蛛图案后,她却成为强势一方并说「男人,你先成了我的肥料」,出现一场权力逆转。谷崎润一郎笔下有不少「恶女」、「理想女性」,讚美女性的神秘和冶豔,但亦被批评物化女性。 「唯美」现今被理解为风格,于漫画世界更是一个指定类别。导演胡恩威认为唯美不是风格而已,而是个人追求自身认为的美,非跟随风向之态度:「我觉得唯美是不要去配合大众口味。很多时,愈大众的东西,愈难做到唯美。你看书展中很有艺术感、美感的书,不太好卖,相对上工具书就大受欢迎。」艺术历史上,唯美主义运动(aesthetic movement)源于19世纪末,由文学及剧作牵头,高举创作不应有说教成分,而重视感官愉悦,带着颓废感觉。 「香港跟日本交流很多,港人常常说去当地旅行就如『返乡下』,到底我们对其审美观有几认识呢?」胡恩威说。谷崎润一郎名作不少,导演表示自己不擅长或不常改编小说,《阴翳礼讚》则片段式地分析日本传统美学实由黑暗主导,从装潢、食物、衣服、漆器等讲述美学内涵,甚为合适其剧场理念。今次作品由几位俊男演员张耀仁、康博能、孙阳、崔台镐代谷崎润一郎说话。「阴翳」是指带有阴影的,可用以形容树木成荫、乌云蔽日的环境。剧场将会投影文字、图像、影片等,带观众感受黑的美。胡恩威解释,西方很多时讲求有光才有空间,惟书中讲述调转,有黑暗才有空间:「舞台正是一个黑暗的空间。我们会探索在黑的情况下,如何看事物,多过要呈现什幺具象的东西。就好像跟大家看看菲林底片,而非看冲晒出来的照片。」 「人毕竟是一种向光看的动物。」来自台湾的演员张耀仁如此说。谷崎润一郎何以爱黑?这位作家生于明治维新后的社会,日本除改革政治制度,大规模推动工业现代化,更学习西方礼仪、生活至饮食模式。散文于1930年代发表,作家先以日常起居入手,指出当时如果要建造纯日式的房子,往往在架设水电瓦斯管线时煞费苦心。因为方便打理及使用,人们亦要纠结要不使用玻璃门、电灯、暖炉等,而牺牲和室的融洽美感。作为一个敏感的创作者,谷崎润一郎留意到日本与西方文化碰撞。值得留意的是,谷崎润一郎并非故步自封,否定西方科学及科技。他认为日本在现代化过程中,只硬生生複製西方,并套在自己身上。非从日本的人文史哲基础出发,所以很难研究出合乎国民需要的东西。 当中令谷崎润一郎最为苦恼的竟是厕所。胡恩威表示:「古代厕所做不到抽风通风,因此不在主屋内,很合理。他们亦有种浪漫的感觉,在厕所看到天空,看到月亮。其实这影响至一些日本现代建筑厕所的设计,都想提供我们接触大自然的机会。」谷崎润一郎认为传统厕所有「安神」之效,设在可以闻到绿叶及青苔气味的地方较佳。厕所要由木造,加上纸门反射的暗光柔和,令使用者容易陷入沉思。西方引入全白磁砖、马桶及冲水金色手柄即使方便清洗,但光亮白净却令人有无比压力,跟日本「风雅」完全绝缘。 对于黑暗美,谷崎润一郎认为是种创意。愈看不清,愈能激发人们的想像力。然而,作者亦分析日本与西方思考模式的差异。他写及「想来,我们东方人习于在置身的境遇中寻求满足,倾向安于现状,因此对于阴暗不觉有何不平,只认命地当作无可奈何,光线不足就不足,反而沉潜于那种阴暗,从中自行发现美感。然而积极进取的西方人,却总是渴求更好的状态」,尝试反思自身文化。白未必美,黑未必恶,这种活跃思辨过程,吸收不同理念的空间,正为剧场可贵之处。 查询:zuniseason.org.hk 电邮:culture@mingpao.com《美丽的阴暗》 由(左起)崔台镐、孙阳、张耀仁主演,剧目改编日本作家谷崎润一郎散文。(受访者提供)
胡恩威(受访者提供)
钢琴表演——剧目由黄家正表演钢琴。(受访者提供)